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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业狂魔 第11章 小丫电扇厂旧址

    “你套出造价也就算了,为啥还分析人家厂长的喜好、性格、住哪、老家在哪、上下班走条道?”

    徐飞拿着小湖镇玩具厂造价表,看完前半部分,瞅到后面段落,满头黑线。

    咱一个正儿八经的外企经理,咋就整的跟黒涩会似的。

    这让他想起,蹲号子里剥大蒜的大表哥,每次帮兄弟出头也是这样。

    黄半瞎尴尬一笑,“算卦习惯了,况且,咱做玩具,人家也做玩具,同行是冤家,早晚干一架,这不提前准备么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还不如摸一摸对方年产量。”

    “哎?有道理,回头我再去一趟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么搞,估计人家已经反应过来,怕不是还没混进去,就被安保打一顿。”

    “也对。”

    黄半瞎同样担心被打死,暗中告诫自己,以后离小湖镇玩具厂远点,随后拿出换了尺码的西装,“经理,试试?”

    黄半瞎是个见过世面的人。

    去县城置办的一身行头,不仅花光最近提成,自己还倒贴了不少。

    修身西装,亮黑色皮鞋,长款呢子大衣,几件衬衫及对应领带,以及一块精致的…塑料表?!

    “经理,别看这表是塑料材质,销售员几乎把它夸上天。牌子是大名鼎鼎的卡西欧,型号是畅销全球的F-91w,正常使用续航七年,内置计时器、闹钟、背光灯。”

    “听销售员讲,咱们华夏人,大多注重外表,不注重细节和内涵,导致它逐渐退出国内市场,仅剩下五块纪念版,但在海外,众多大人物对此钟爱有加。”

    徐飞穿戴整齐,照照镜子,听老黄这么讲,再翻翻手腕,瞬间感觉这塑料表顺眼许多,同时也暗赞这外甥的眼光确实不错。

    尤其对尺码的把控。

    竟然知道给他买大号内裤。

    不过,一身行头,少说三千多,再加一块名牌手表……

    徐飞回想兜里的钱,似乎只有两千六。

    给少了,显小气。

    给多了,咱又拿不出。

    不给,多没面子。

    徐飞念及办贷款,需要提供就业岗位,后续扩大销售市场,也要有人管理。

    当即决定给黄半瞎升职。

    这都升职了,加薪还会远吗?

    如果你再提钱,我可就不愿意了。

    “咳咳,老黄,公司决定来咱们黄泥岗建分厂。”

    “好事啊!”

    “规模不算大,只有十条生产线。”

    基础生产线现有十条传送带,每天传送带代表一种铁皮玩具。

    如此,也就可以对外宣称,拥有十条生产线。

    黄半瞎闻言,略微沉思,“确实少,即便一家小型玩具厂,也有上百条生产线。但总比不来强,而有了这个好的开头,只要咱把销量提上去,以后生产线肯定越来越多。”

    “还是你看得透彻。”徐飞点点头,“这十条生产线,主要用于供应你的大订单,而公司为了奖励你,也同意我的请求,提你做销售经理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!”

    “真的,而我,以后是厂长兼产品经理,主管生产。”

    “恭喜小舅,不,是徐厂长!”

    “同喜同喜,黄经理。”

    “徐厂长!”

    “黄经理!”

    舅甥俩,你一句,我一句,越喊越开心,忍不住多喊几句。

    人活一世,不就图个体面么?

    以前活的太憋屈,现在时来运转……

    黄半瞎看看天色,外面在下雪。

    那就明天上街溜达溜达!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零零碎碎的小雪,持续大半夜。

    第二天虽然没留下积雪,却令通往各村各胡同的小土路,变得泥泞不堪。

    一大早。

    黄泥岗北门聚集着不少人。

    而旁边‘玉堂酱菜’店门口的红砖墙,用沥青涂抹的小黑板上,张贴着夜校重开的通告。

    黄泥岗集体制企业‘小丫电扇厂’破产,众多附带产业陆续消失,夜校处于停办状态。

    这忽然重开……

    “都培训啥?”

    “车间规范、用电规范、卫生标准,还有厂区守夜要求,挺多。”

    “嚯,招商办,招来新企业了?”

    “想嘛呢,谁会来咱这穷嘎啦?”

    “有道理。”

    “估计乡里又打算搞什么劳务派遣,去年不是召集电扇厂老职工,上了一阵子夜校,集体派往南方某个电子厂么?”

    “别提了,人家嫌年龄大,全退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今晚去夜校么?”

    “不去,家北两块地有点旱,要浇地。”

    议论纷纷中,蹲角落里暗中观察的黄半瞎,感觉聚集的人差不多了,闪亮登场。

    “嗐,我以为啥事呢,不就是外企招工么。”

    昨天他听徐经理说了,公司刚来华夏发展,资金没到位,需要贷款,乡里则要求提供就业岗位。

    重开夜校,再看看培训项目,不就是为玩具厂准备的么。

    让本地人学点本领,等到外企招聘工人,也能领先周围乡镇来应聘的人。

    肥水不流外人田嘛!

    “外企?”

    人群瞬间安静下来,集体回头。

    看到不知从哪旮旯蹦出来的大背头……

    不对,怎么瞅着有点眼熟?

    把头发扎起来,加个羊角胡,再配个墨镜……

    “黄半瞎?”

    “以后喊我黄经理!”

    “???”

    “我跟你们说啊,乡里开夜校,是让你们多学点本领,等外企分厂建起来,咱也好快人一步。”

    “啥外企?”

    “铁皮公司,‘提一批’TEP。”

    “???”

    “这可是我家厂长,为了家乡发展,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家厂长是谁?”

    “徐飞啊!”

    “徐飞?他不是疯了么?”

    “别乱说,我可是外企销售经理,徐厂长手下第一干将,你们谁敢再提这些,以后别想进外企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乡里贴出夜校公告,再瞧瞧黄半瞎这个混不吝的老家伙,都打扮成这样,虽然有人在心里质疑,但考虑到后果,也没人敢说什么。

    “老黄,走走走,旁边羊汤馆新剥了一只羊,咱整两盅。”

    “老黄,别听他的,咱去驴肉馆……”

    “黄叔~~”

    “哎!”

    黄半瞎听到久违的称呼,感觉骨头都酥了。

    同时内心更加坚定,紧随小舅脚步!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徐家老宅。

    徐飞从未想过,乡里动作这么快。

    上午十点半,乡书记带着乡长,提溜一大堆打印的纸张,满脸疲惫的来敲门。

    尤其乡书记,俩眼窝有点发黑,似乎一夜没睡,并且蓬头垢面,就跟开摩车跑了趟县城似的。

    乡长也差不到哪去,裤腿全是泥巴,肩背湿漉漉的,犹如昨晚淋了一夜雪。

    此时。

    三人面前,铺着一张黄泥岗规划图。

    乡长点支烟,“小飞,咱们都不是外人,也不说什么虚话,上次我跟你说,省里要修高速,从西边过,考虑到运输问题,乡里就把建玩具厂需要的两百亩地皮,帮你选在西边大泽。”

    大泽原名雷夏泽。

    上古时期,尧舜老祖宗曾在这里耕种,后来蚩尤埋在这里,就变成恶泽。

    恶泽消失,种啥啥不出,受迷信影响,人们为其改名大泽。

    说白了,就是一大片荒芜的盐碱地。

    徐飞不想选这里,因为太偏僻,说不定哪天蹦出一群狠人,打砸抢……

    但乡书记拿出的另一份图纸,还有接下来的话,令他改变想法。

    “小飞,建厂房需要时间,这个周期少说半年,加上通电、建变电所、安装设备、调试设备,一年时间都不一定够。”

    “乡里现在急需解决就业问题,因此,经过连夜讨论,决定先把小丫电扇厂旧址无偿租给你,什么时候新厂建成,什么时候搬过去。”

    “而小丫电扇厂旧址,虽然厂房有点老,但稍微修葺修葺,再打扫打扫卫生,直接就能用。”

    “尤其电路,当时咱这电扇厂可是很大,专门修建一条工业电,双电源,三相五线,后来厂子破产,本应该撤掉,但小湖镇玩具厂成立,需要用到工业电,顺手连上,咱这边也就没撤。”

    “并且,小丫电扇厂的老职工,都还在,对车间操作、电力管理,熟悉的很,无需培训,稍稍加强规范,咱就能解决招工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另外,昨晚我去县城,找熟悉的领导,把办厂用到的文件盖章,你签字,下午给你贷款,明天咱厂子手续就能办下来。”

    乡长看乡书记说的差不多,一唱一和的问道:“要不,咱们去小丫电扇厂旧址瞧瞧?”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小丫电扇厂旧址位于黄泥岗东门。

    走省道,进入黄泥岗就能看到它。

    风扇厂辉煌的时候,小丫电扇不仅畅销全国,还曾走过外贸,几乎养活了半个黄泥岗。

    可以说,其它地方,有煤城、钢城,昔日黄泥岗上级单位南洼,则是周围地区称作电扇城。

    可惜,改革春风的风头,刮在南方,各种返税、优惠、技术引进,导致位于北方的小丫电扇,瞬间失去市场竞争力。

    卖不出东西,拿不到资金,无力研发新技术,很快就被淘汰。

    徐老爷子在世时,曾担任小丫电扇厂厂长,为改善窘境,整天愁的睡不着,烟也一根接一根,最后突发肺癌,带着憋屈去见了奶奶。

    徐飞走在小丫电扇厂中,思绪回到小时候。

    老徐不在家,他跟爷爷相依为命,爷爷忙着工作,他就吃住在这里。

    而对这里的熟悉程度,甚至远超徐家老宅。

    换句话说,这里才是他的童年。

    水泥构筑的大门,大理石裁剪的迎门墙,宽阔无比的内外广场,几十排红砖大瓦房形成的厂房。

    职工宿舍、综合食堂、男浴池女浴池……

    保卫科、武备库……

    没错,武备库!

    以前厂子里别说突突突,甚至都有几门高射炮。

    另一边。

    乡长和乡书记站在一起。

    乡书记看着远处身影,纳闷道:“总感觉这小子,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。”

    乡长摇摇头,“那是你不了解他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说?”

    “从小没有母亲,父亲又去参军,爷爷忙着工作,你说这样的孩子,会不会受欺负?”

    “会!”

    “但徐飞没有,不仅如此,全村同龄人都愿跟着他,打架一起上,打不过再一起捉落单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后来,徐老爷子得了肺癌,老徐在战场回不来,这小子砸锅卖铁给爷爷看病,若不是徐老爷子自己拔了氧气管,这孩子就要卖祖宅,这事,这打击,这经历,你说会给一个十岁的孩子,带来什么样的心理变化?”

    “想象不到。”

    “再后来,老徐转业归乡的消息传来,这小子兴奋小半年,甚至从学校跑回黄泥岗,冲进乡大院揍了计生主任,然而,老徐却被排挤出局。而这小子,小学年年拿第一,初中次次考前几,眼看就要高考,却被当做精神病开除,还被人污蔑狂犬病……换成一般人,几乎可以说,这辈子就完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所以,他这不是成熟,是坚强,是倔强,是奋斗不息!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这么多?”

    “我以前是这里的销售员,犹如一个过客,目睹着一切。”乡长说着,倚靠在锈迹斑斑的铁大门上,“这也是我的家。”

    “怪不得你会提议,把小丫电扇厂旧址先租给他。”

    “难道不对么?”